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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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二十周年/无情中心】成真

*中秋佳节,就不写be了 :D

  

  成崖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私宅,并不恢宏,却也不失庄重;旁边是三两正在叫卖的小摊贩。他看到这座府邸,一向冷漠的脸上却出现了极为剧烈的惊诧。


  他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京郊的盛家。更准确一点,三十年前的盛家。

  

  他原以为他已经彻底封存了这些回忆,实际上当它真正出现时,过往的一切就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人生的前六年,属于文武榜眼成亭田和玉女穿梭甄绣衣的独子成真;后三十年,属于神侯府的御封天下四大名捕之首成崖余。此刻的成崖余抬头看着门匾,久的仿佛要把这小小的盛府两个字刻在眼底。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昨日的他刚进行了一场恶战,被诸葛先生勒令待在小楼养伤。他只不过在批阅卷宗时眯眼小憩了一会,一阵晕眩后就到了此地。但此刻他已无心思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此,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叩门,见一见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一对背着包袱的夫妇抱着一个手拿着一个木鸟的小男孩走来。昨日他们出城踏青,今日中午答允男孩买一只有飞行机关,还会吐松果的木鸟,孩子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郊外的好风光答应回府。这对夫妻在老远外就看到一名身着白衣,坐着轮椅的青年在门口看着,就这么只是看着他们的大门。他们搬到京城这两年也有过村民找他们帮忙处理事务,但这名青年看起来气质出尘,衣冠整齐,全然不似普通村民。这时白衣青年似乎察觉了他们走近,回首望向他们。


  无情虽没有内力,眼力却是极佳。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父母,看到了拿着一个木头玩具的六岁的自己。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低头苦笑着。他记得这只小鸟。就是这一晚,十三凶徒闯入了他的家,然后他永远失去了他的父母,永远失去了他行走的能力。他想着,所以,是他得到了一次机会,来拯救他自己?

  

  此刻成甄二人已经抱着儿子靠近了无情,成亭田看着这个跟他妻子长相相似的单薄寂寞的身影,心中突现一股怜惜之情。他开口说道,“公子有何事?在下就是盛府的主人。”无情循声看着他们,嘴角扯出一抹笑“在下姓……你们可以称呼我小余。”“余公子,公子若有事相商,何不进府一叙?”开口的是甄绣衣,她觉得这个青年并无恶意,初春的风虽不似寒冬却也有凉意,何况这青年看着如此瘦弱,也没有内力。老在门口坐着冻坏了可怎么办。无情几乎是无意识的点了头,过了一会脸上才真正整理好情绪绽放了一点笑意。抬头认真的看向他们。


  “多谢。”

 

  成亭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推开了大门,成真小朋友似是玩累了,几人在旁边说了几句话也没醒,一直攥着小鸟在安睡。成大人把孩子交给迎来的家丁,嘱咐他沏壶好茶,然后回头疑惑的望着在原地的两人。成公子是在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默叹,而甄夫人则是在纠结要不要帮这个残疾青年推个轮椅,毕竟自家门槛可不矮。可总觉得不管问或不问帮或不帮都不太好,一向聪敏的她也卡壳了。最终还是无情先回过神来,跟二人点头致意后自己转动轮圈非常自如的过了门槛进了府。甄绣衣看着这柔弱公子无比顺滑的前进,越过门槛,跟她夫君动作神态一致的转身看她,这才神情复杂的跟了进去,果断收回了没说出口的话,并默默腹诽了一句这两人真是很像,怪不得自己会突然如此热情。


  三人进了前厅,不多时仆人就拿着一壶新茶走了进来,甄绣衣拿过来帮无情斟了一杯,又帮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着看着无情。“余公子究竟为何来我盛府?若是只为喝茶也无妨,盛府别的没有好茶倒是不少,若要醇酒也是有的。”成大人一边给自己斟着茶一边看着这个俊美青年,眼底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笑意,连他自己都震惊于这莫名的熟捻。他似乎很期待这个青年跟他们坐在一起,即使只是毫无意义的喝茶饮酒。然而很快从见面到现在没说超过二十个字的,沉默寡言的余公子,却说出了一大段让他们震惊的话。


  “我接下来说的话无半句虚言,因此你们一定要仔细听好。请先不要追问我是如何得知,事后如果有缘我自会告知你们。”

     

   “今夜会有十三个人潜入盛府,为求灭门。这十三人就是此前杀害烈山神君一脉,无为派一门,马君坦学士一家和崆峒派一脉的凶手。”无情深深地看了他三十年未见的父母一眼。

     

   “这十三人武功甚高,你们二人和家丁决计不是对手。但此十三人罪孽深重,必须诛杀。所以我今日到此,”无情无情地抬眼看向天空,“是为这些正人君子,为这些当朝义士,报仇雪恨”

 

  随后无情也不理二人能不能消化,细细地讲述了十三人形貌和武功特点,嘱付成甄二人将孩子留在府内随身保护,暂且遣走下人。夫妇二人先是一惊,然后很自然的相信了他,很自然的听他的话唤来几个仆从给他们放了一天半的假,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是他们知根知底的至交一样。暮色将至,盛府内只余四人,成亭田正教导着醒来的成真待会不要乱跑乖乖待着;甄绣衣在厨房准备给四人做顿便饭;成崖余在房梁间上下翻飞安装着一些简易机关。无情随身携带的暗器不算很多,要想更好的对付十三人还是要靠一些额外的机括,即使如今他的实力早已不比二十二岁时。他可能只是本能的不想让成家人受到半点伤害。甄绣衣一边切着菜,一边看了眼在她眼前迅捷飞过还有空朝她笑一笑的身影,感叹了一下幸好没问他要不要帮忙过门槛。


  几个人各自忙碌完毕,坐到只点了几支蜡烛的饭厅里。明明应该是风雨欲来的寂静,这四个人在一起倒是显得无比宁静祥和,仿佛每一个夜晚他们都应该是这样聚在一起,吃着女主人做的家常小菜,安宁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直至死亡把他们分离。

 

  饭毕他们吹熄了桌旁蜡烛,却把府内灯笼按照无情所说依次点起。无情坐在廊边看着无星无月的天空默默计算着,夫妇二人一言不发地持剑站在黑暗处看着他,成真立在无情一旁看着这个大哥哥,腰间挂着一把小剑。


  “来了。"无情话音未落,抬手一枚飞蝗石就击在了院中石桌上棋盘中心,早已摆好的几十枚棋子破空划出,准确的找上了不管是破门而入还是翻墙而进的十二人。十二人大惊,但毕竟都是武林中的好手,分别举起武器将棋子击飞,身形却因此而迟滞。

  

  无情看着这熟悉的十二道身影,又一扬手,一把钢镖弹向一行人。张虚傲举起铁伞将从门口而入的几个人护住,司马荒坟也拿着铜钹挡住了射向自己和身后欧阳大、杜莲、莫三给给和冷柳平的攻击。然而这些钢镖竟然其势不减,被弹飞后又分别撞向房梁和外墙,最终又从他们身后射了回来。他们只能分散开躲避这奇诡的暗器。此时他们才看清了无情形貌,看清了这个白衣,身残,冷峻的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他们已经来不及思考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年轻的残疾的暗器高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知道,如果不杀了他,自己一定会死!


  在众人思考着如何对付这鬼魅般的暗器时,突然听见杜莲闷哼一声,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既去,雪山派素女剑法出剑阴柔无风,杜莲忙于应付接连打来的棋子和钢镖,自是没有注意在她身后早有一人持剑等着她,被穿胸而过。但她也实在厉害,在失去所有力气前她按动了毒莲花的机括,朝着甄绣衣的方向就掷了出去,此刻她已经不在意会不会伤着同伙了,她只知道自己要死了!但甄绣衣已到了廊下,她极快地飞针射向正上方的灯笼,一块厚铜板就自楼顶掉下挡在了她身前,杜莲的毒针扎进了铜板里,却未能扎穿,在屋内的成亭田闪身而出,掌心雷一放,扎着毒针的铜板就朝着怒吼着持扇冲向二人的欧阳大而去,欧阳大虽怒极,却还是及时变换了角度,展开扇子放出了阴阳神扇中的暗器击落了从铜板中射向他的毒针。成亭田也提剑借着铜板掩护冲入院内对着欧阳大的方向而去。

 

   但此时异变突起,在成亭田轻功将落地借力时从土里倏地冒出来两只手,正处在他即将踏足的位置。正在朝着欧阳大方向掠去的成亭田却如同早有预料般,左手对地就是一发掌心雷,自己则借着此招之势又向前了半步的距离,立即反身,不理会已放出阴阳一线的欧阳大,华山剑法肆意向土里倾泻。土行孙硬吃一招蕴含内力的掌心雷,自己的招式又有了半步之差,又被剑意所伤,只得破土而出寻求躲避。他甫一出土,几枚穿着蚕丝的绣花针就朝他迎来,甄绣衣飞身朝楼顶一掠,左手一扯,孙不恭半截脖颈霎时被割开,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草地。此时欧阳大也在他不远处倒下,两人身上和地上汩汩的血液在灯火下倒显得格外妖冶。原来就在欧阳大出招时,无情已发出一柄飞刀和一排活杀透骨钉,精准的穿过了正拥向他的几人,一排钉子钉在了欧阳大持扇的手臂上,使他一时握不住自己的阴阳神扇,招式也无以为继。一柄飞刀只是在他吃痛时一旋,就割开了他的大动脉,血液嗤地喷溅,倒洒了眼前的成亭田一身。


  从正门突入的独孤威自知一柄长枪未必能近那白衣人的身,何况今夜的目标是成家上下,在对着无情发出一枪无果后,立刻退走,突然举枪向成亭田刺去,他“人在千里,枪在眼前”之名果真不假,成亭田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长枪已几乎刺到他眼前。他不闪不避提剑前送,即使独孤威想刺穿他的头颅,也一定会被他在心脏上开个大洞。独孤威只得收招一格,借势欲遁。他不想死,他在想为何无人援手自己,却不知无情是主动把几人圈在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地方,使他们分身乏术,好各个击破。

  

  一直在战团外的莫三给给似乎是认定此刻的无情无暇分心援手,又或是自己的刀足够快。回魂追月刀寒光凛凛地向正在与独孤威打斗的成亭田追去,誓要取他性命。一刀发出,自己已经持斗笠在手,准备随时发出不知目标是谁的第二击。

 

   他的刀是极快的。


   所以他死的也极快。

 

      无情一按扶手机括,旋即飞身而起,反手一掷,一枚没羽箭就洞穿了莫三给给的咽喉,他手上的斗笠未来得及掷出,人就已断了气。无情在空中接连射出几枚铁蒺藜使刀势减弱,自己急速追上刀身,一按刀柄化去余力,白光落地,发出一声掉在泥土里的闷响。方才围在无情身边的几人击落从轮椅扶手中弹出的铁莲子,才发现这个人竟有如此绝佳的轻功。身形飘逸迅捷乃是他们平生未见,何况这竟然是出自一个残废身上。惊异之余他们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击杀一直在无情身边的成真的好机会。西门公子一对金钩前探,武胜东一镖发出,武胜西掌劲催发,旨在置这名幼童于死地。然而刚发完暗器的轮椅极快地张开一层薄膜,将正躲在后面的成真罩了进去,加了钢骨的杜蕾氏天衣阻挡了暗器的攻势和掌力的毒性,一挡之下无情已反身回护,右手扣了三枚顺逆神针弹出,左手则发出三枚飞棱,分别打在被迟滞了一下的金钩和毒镖上,六样暗器顿时都失了劲力,叮当的落在地上。三枚顺逆神针则在刚出招的三人旧力未去之时无声无息的由腕脉钻入了他们体内,顷刻间就顺血攻心,武胜西一掌中蕴含的内力顿时一泄,成真躲在轮椅弹出的钢板和杜蕾氏天衣的双重庇护下,虽吃了一掌,也只受了一点轻伤。


  张虚傲见三人都倒了下去,不由得大惊。他本身实力不强,全靠一把铁伞得以加入组织杀敌扬名。然而在这神鬼莫测的暗器下他一把铁伞仿佛油纸伞一样无用,他知道无情也只是觉得他没有危险才没有立即杀他。但见以内功见长的几人一针就倒下,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张虚傲还是一阵恐惧,不由得顿生去意,铁伞护在身前就往门口退去。此时一直拿着铜钹帮同伴阻挡暗器的司马荒坟突然一停,只举钹把自己护住,抬手一击三丈凌空锁喉指就捏碎了张虚傲的咽喉。直到他死,无情才冷漠又似乎有一丝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同时大手印金刚关海明和西门公子也在司马荒坟回钹的一瞬间,分别被一柄从离他们不远的柱子中弹出的长刀刺穿,又被从头顶几个熄灭的灯笼里飞出的钢镖扎了满头满脸,像两只刺猬一样挂在了柱上,颇为对称。

 

  独孤威也很快死了。站在房梁上的甄绣衣对着他发出“一泻千里”的剑招,独孤威举枪欲破,成亭田朝着他提剑一记“白虹贯日”,独孤威的枪就再也举不起来了。他也死在了这方小院中。冷柳平离开无情身边,铁环追上,与成甄二人缠斗在了一起。


  异变陡生,司马荒坟、薛狐悲身边瞬间就少了几个同伙多了数具尸体,这个白衣人看起来依然纤尘不染的安坐于此,就好像刚才一举手就是一条性命的不是他一样,仿佛他只是个在此赏灯的闲散公子,一切血雨腥风不过是远方戏台上的剧目而已。无情看向蒙面举杖的薛狐悲,想到这个老者在他亲历的人生中废了他的经脉,为恶一生,最终死在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姬摇花的手上,不免一声轻叹。司马荒坟向他出了一指,无情如白鸿般轻灵闪过,那一指捏在他的燕窝上,打出一个深深的凹痕,也激发了燕窝的机关。两把白磷弹向前喷出,司马荒坟和薛狐悲二人一时不能视物,一枚无声的铁片就这么从后刺入了司马荒坟的颈椎,鲜血混合着脊髓流了出来,司马只感觉自己四肢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被旁边提着小剑的成真捅穿了心脏。因为力气不足,捅的颇为大费周章。薛狐悲也被一把开了血槽的匕首掼入后心,死的倒是比司马畅快多了。

 

   冷柳平停止了他无谓的攻击,那夫妇二人和杀性强大的白衣青年也没有主动攻击他。一个时辰前,他们集结潜伏向盛府的十三人以为能如以往一样把这成家上下满门屠尽,但此时场上只剩下了冷柳平一人还能站着喘气。


  冷柳平持刀而立,看向前方白色的身影,夜空下的白衣格外显眼。他的同伴皆已死去,死在这个不知名姓的残疾青年手下。然而这个冷漠的年轻人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竟有一丝怀念,一丝惋惜。

  

     “冷柳平,或许在另一个时空里,我们能成为朋友。如果你能够放下屠刀,我真的想放你离开。”

 

  冷柳平看着无情又恢复无情的双眼,张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知道,就算我一人能离开这里,也会立刻被杀死。你不要问我谁是首领,因为我也不知道,”

 

   无情点了点头,“所以今晚,我们两个中注定只能活一个。你不可能完成你的任务,但我会给你一个跟我公平战斗的机会。”说罢他又是一按扶手,弃了轮椅飘在了院中心石凳上,拿起桌上茶盏,举杯向他致意。“你可以先出手。”冷柳平知道,自己只有一招的机会。这白衣人实力太过可怕,暗器手法和轻功好的简直不像人类,而且前所未见。想到死前能得到这样的人承认,跟他一对一公平一战,他胸臆中顿升豪气,汇聚毕生内功和劲力,清叱一声:“去!”,抬手就是他的绝学“无刀一击”,他发出了他人生中最快一刀,最烈一刀,也是最后一刀。无情在他出招时已闪身一掀石桌,金芒穿过石桌时将其击的粉碎,却几乎没有停歇的前进,然后回旋朝无情飞去。但此时的无情已经距离冷柳平两丈以内,只见他一抬手,两枚情人箭插在冷柳平的胸襟上,他的确还未死,但也没有能力再发出铁环了。无情猛地俯身,堪堪避过金灿灿的刀芒,这刀芒削下了他几缕飘散的头发,又直冲着发出他的人而去。苗疆第一回旋快刀,死在自己的无刀一击上,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冷柳平心想。“多谢。”他用尽全力说出了两个字,然后被刀芒将胸腹洞穿,金光也随之消散。


  

  无情坐在地上看着冷柳平的尸体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无情又是一按地,就这么移到了他的故友的尸身旁边,任由他的鲜血浸染衣袂。成亭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着这个寂寞无依的身影。


  “余公子,可否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


  成亭田的长剑上还有独孤威的鲜血兀自流淌,但他没有什么要擦拭的意思,他只是直直的看着这个他刚认识不久,却寂寞的令他心痛的青年。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看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缓缓开口。


  “这或许听起来很荒谬,却是事实。我今年三十六岁,但我来自三十年后。”


     “我姓成,名崖余。我不知道我何以到此,但我知道今日得回故地,是应为正人君子,为当朝义士,为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报仇雪恨。”

  

  此时甄绣衣检查好儿子的伤势嘱他好生歇息,走了过来,闻言心头不由一动。她回忆起了初见这余公子时就觉得他容貌神态与她二人颇为相似,心中升起了一个奇妙的猜想。“小真?”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就像她平时呼唤她的儿子一样。成崖余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倒显出了一抹难言的悲怆。他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捡起了刚才掀起石桌时落在地上,又被刀风卷到他身边的一只木鸟,在尾翼轻轻拨了一下,安静的夜空下木鸟发出了呕哑嘲哳的鸣叫,机关做的很粗糙,只是堪堪能发声而已。


  

       甄绣衣快步走了过来,微微颤抖着抱住了无情,在两人颈部摩擦时潸然泪下,她小声说了一句,“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她已经能猜到在无情的经历里,她和成亭田,和她的孩子本来的命运是是什么。她没有问无情受了多少苦,她知道不会说实话。但她可以猜到,一个六岁就失去父母,失去习武的可能,失去双腿的孩子,即便再如何受人照拂,长成他们如今见到的杀伐果断智计无双的样子,也必定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很多的痛楚。作为母亲,她焉能不痛?成亭田看着眼前相拥的二人,也虎目噙泪,走上前去一言不发抱住了他的妻子,他素未谋面的儿子。即使这个青年和他们年岁相仿,甚至他们相识也不过半日,但他桩桩宛如神迹的预判和不容置喙的血脉亲情令成甄二人接受了这个现实,把自己的身份认同从成真的父母转变为了成真和成崖余的父母。

 

  “我很好,京城的诸葛神侯把我带回去抚养长大,给了我亲自报仇的能力。我叫他世叔,我永远感谢他,感谢他助我突破桎梏,成人成才。”


  “除了待我如亲子的世叔,我还有三个极好的兄弟,他们叫铁游夏,崔略商,冷凌弃。我们都是神侯府的捕快,一齐惩奸除恶,荡尽天下不平事。”

  

  “如今孩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们,他们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却也是我想要拿命呵护的人。”想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亲人,成崖余笑着流下了一滴眼泪。他从六岁的那一夜之后从没流过泪,因为身上背着的担子太重,重到他没有任何时间去进行无用的伤春悲秋。可在此时此地,他任由自己回忆起了跟戚少商和雷卷逆水寒江的日子,回忆起了和王飞聂青的猛鬼庙里经历的惊险奇异,甚至回忆了一下姬摇花被烟熏过的眼睛。

  

  “我离开后父母亲不必特意寻找他们,我相信无论如何,我们终将再会。”

  成崖余抬眼看向他的父母,明亮的眼睛里有泪,嘴角却依然是笑着的。甄绣衣听着这些话已经泣不成声,放开了他转身拭泪。成亭田也放开了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一言不发又似有千言万语。

 

  既然杀了十三凶徒后我没有改变,我最终一定无法留在这里,这是一个不属于成崖余的时空,无情心想。或许这多余的一点时光就是上苍的恩赐。这就像是我的仅有一次的好梦成真,甚至不忍心考虑它是否真实。

 

  成崖余缓缓调整成跪坐的姿势,整理衣袖,俯身一拜。

  


  “孩儿成真,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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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崖余又是一阵晕眩,再睁开眼时他正支着脑袋坐在桌前,面前是摊开的一摞卷宗。铜剑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他醒了才捧着吃食走进房间,“公子醒啦,刚才世公来找公子用午膳,看到公子正睡着,还问我说‘你说你们公子,这到底是想休息呢还是累晕了呢?’”铜剑一本正经的模仿着诸葛神侯的表情。无情看着他古灵精怪的模样,哑然失笑,抬手接过了食盒,招呼他下楼去吃饭,又得到了铜剑的“奉世公之命,我得监督公子吃完。”的回答。他只好吃掉了盒里的一碟蔬菜,喝了半碗香芋粥,但对于那一碟咸骨他吃了两口便不肯再动筷了。

 

   成崖余凝望着铜剑提着食盒满身写着“不知道能不能交差要不剩下的我都吃了吧”的背影,想起了甄绣衣亲手给他们做的几碟小菜。他转回头靠在椅背上回忆着闭目回忆着三十年前的情景。那个拥抱的温暖让他觉得无比真实,可一切未变的小楼又好像在告诉他这似乎是梦境。恍然间他听到了开门声,一扭头世叔走了进来, 他抬头笑着看着老人,先开口说:“余儿做了一个美梦。”诸葛神侯显然还在恼他不好好休息吃饭,但看着他的笑颜,还是放缓了语气。“睡一觉能让人变好一点,说不定美梦能成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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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游夏这次走镖很不幸运,半个时辰前他们遇上歹人,虽实力不强,但人数众多。加之前两日他们已遭遇过劫镖之人,纵使打退了对方却也伤了不少弟兄。这批歹人身形灵活,因此饶是铁游夏武功不俗,要想同时护住货物和其它镖师仍有些费力。可在他疲于应付之际,一名小童却闪了出来,一剑捺向一名挥刀斩向他的劫匪,又回首一把铁莲子和飞梭分别击向几名躲藏在林中发暗器的人。剑法似华山派轻灵机巧;暗器却不似唐门之流常见的阴险狠辣,倒给人光明磊落之感。只见那使刀之人刀被震飞,又听见树林中此起彼伏的暗器入肉声和闷哼倒地声。一招之下铁游夏顿觉轻松,掌法大开大阖间又是几名歹徒被震倒,其余镖师见来了援兵,也纷纷相互支撑着战作一团。铁游夏发现这小童不仅剑法暗器厉害,轻功也极为不俗,闪转挪腾间又是几名蒙面人倒下。为首的大汉挥臂一呼,正欲召集所有人齐攻这名小童,却被一支无风无声之剑自后对穿。甄绣衣抽剑移走,站在镖车上持剑而立,另一手扣了数枚绣花针,冷冷的看向这群蒙面人。这群人见又出现一名不是对手的女子,首领又被一击击杀,顿时失了阵型,很快被一一打倒在地。

 

   铁游夏看见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英武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两块手绢温柔的微笑着递给女子和小童,两人擦拭完剑上血迹后男人又把手绢收好,摸出几瓶伤药交给他的同僚们,告知此药用法疗效,镖师们一一道谢后坐在一旁敷伤。“在下铁游夏,今日之恩,日后必当报答。不知三位尊姓大名。” 十几岁的镖师看着眼前约莫十岁上下的孩童和美丽的妇人,真诚的俯身作揖。甄绣衣听到这名字不禁惊讶,收敛好表情回答道,“在下姓甄,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铁小哥不必客气。”“我姓无。”女子看起来为人热忱大方,小童话倒是颇少,一张俊美的小脸看着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客套的欲望。“多谢甄夫人和吴公子出手相助,”铁游夏又看着小童,“我看吴小公子倒是面善,似有一见如故之感。”他这话说的颇为认真,认真到“无小公子”本人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来。成亭田内功不俗,自是听见了他们的话,知道了这看似普通的小镖师究竟是谁。成亭田把药分发完也走了过来,看着站在小镖师面前表情复杂不知道想什么的儿子笑了一声,又正色对小镖师问距前路还有多远,需不需要他们帮助;得到即将到达目的地,无需帮手的答复后,方放心点点头说到:“我看你根骨奇佳,如果得名师指点必成大器。我们此去是去京城拜见诸葛先生。若你得空,一定要前往京师神侯府见他。就跟他说,是盛鼎天让你去找他的即可。以他爱才之心必会指点你一二。指不定还会收你为徒”铁游夏又是抱拳感谢。“收他为徒,那他是师兄我是师兄……”成小公子在一旁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成亭田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旋即三人拜别了这一支镖队。


  不久后,他们果然在神侯府再见了这名铁小公子,诸葛先生非常满意这个少年。他的大徒弟成真在武学上天赋异禀,以后必成一代宗师,可在府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只有萧剑僧一个,这俩人还都不爱说话,在生活中实在令小花头疼。诸葛想着眼前这个少年不仅的确有着极佳的修习条件,看着还十分好相与,想必能和他们相处的不错,保不齐还能带动这两个小冰山活泼一些。想到三人叽叽喳喳吵作一团的场面,诸葛先生心头大快,满脸笑容地问铁游夏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跟他学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立刻招来了管家让他准备拜师礼,大有此时此刻就要把铁游夏变成铁二徒弟的架势。又把在一点堂练功的大徒弟叫来让他认识一下他未来师弟。铁二看到吴公子自是欣喜,而无公子见到师弟是铁镖师,日后他就是大师兄,也颇为愉悦,这才第一次对着铁游夏笑了起来。

  

  后来铁游夏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其实姓成,“无情”只不过是他的外号。他也得了“铁手”的名号,虽然他并没有融化两座小冰山,可是他们相处的依然极为融洽。过了几年,一名来自味螺镇的爱喝酒的捕快成为了他们的三师弟追命,此时萧剑僧已经深入敌营,最终死在惊怖大将军凌落石手下。他们和在狼群中长大的四师弟冷血一起杀死了凌落石,报了自在门第三代的仇恨。


  又过了几年,成真、铁游夏、崔略商、冷凌弃被钦赐四大名捕的名号,他们的本名在众人心中也逐渐被外号所代替。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的成崖余,却依然有心怀天下,无私无畏的无情。也依然有那些为了公义愿意献出生命与他并行的好友知己。

  

  他们终将再会,殊途同归。

  

  


  ----

  Q:为什么是成家 盛府?

  A:因为“盛鼎天”是成爹逃亡时的化名,成亭田才是本名 ;-)(按照会京师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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